小说:樊鹏恋仙茶(之十五)(仙茶治愈凡尘心,跟随心,万般皆放下)
几日后,璇玑照样送茶上了月桂楼,她尽管看穿了叶倩娘的心机,但还是带去了制茶图,如果茶叶灵气能治世道人心也是不错的。叶倩娘看到图,鼻子里哼了一声,仿佛冷笑。不过她还是接过了,而且破天荒道了声谢,接下来说的一番话让璇玑一头雾水。
“璇玑,今后我俩可得好好相处,否则落下笑柄,我可颜面扫地了。”
精明厉害如叶倩娘,讨厌打压一个人是常态,璇玑还记得当初她使出手段逼自己离开京都。如今叶倩娘竟在意别人对她俩关系的看法,璇玑感到莫名其妙。
璇玑走下楼,一边与相熟的一、两个姑娘打过招呼,一边迈向不断涌入客人的锦绣大门。“璇玑,留步!”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,她身体一震,停下了脚步,却没有转身。
于京城踱到璇玑身旁,俯身在她耳旁低语:“随我来雅间一趟,有话要说。”亲密的姿态让璇玑僵直了身体,不过随即她歪头斜睇身旁的男子,语气冰凉:“我们之间有什么话要说吗?我可想不起来。”
于京城一愣,但马上厚颜扮上笑脸,“有什么错都是我的,好不好?我俩关系别这么糟。"璇玑垂下眼睛低声道:“我还有事,没时间聊天。”说完就要走。
突然,于京城伸手一下夺走璇玑手中茶篮,“我不让你走,你走就带不走心爱的茶具。”这样的耍无赖行径发生在一向稳重雍容的于京城身上,璇玑不由得惊异地抬头盯着他,片刻唇角浮上一丝轻蔑的笑容,“这样就想强迫我?茶篮、茶具你拿去用吧,我不在乎。”扭身又要走。
可是璇玑没走出几步,一股强力扭住了她的右手臂,硬生生扯着她转过身,往大厅一隅的雅间走去。“放手!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?”璇玑又惊又怒,可还得压低嗓音,与于京城较劲也不能太明显。大厅里耳目众多,许多人已朝这边望过来,璇玑可不想第二天成为京都闲人饭余话柄。
“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!”于京城略显粗硬的声音传来,脚步一刻也未停。那天在叶倩娘闺房他已作了决定,今天一定要付诸实现——
“不过,在娶你时我还要做另一件事。"
“什么事?"
''我要娶璇玑,不达目的不罢休。”
月桂楼最精致的香阁里暖香氤氲,于京城此言一出,叶倩娘当即就变脸了,“我不答应!我不允许与另一个人分享你。”
“那我一定不会娶你。”于京城冷冷道。叶倩娘思潮起伏翻转,紧张地算计着。于京城从未答应娶自己,如今好不容易开了口,可不能因小失大。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,于京城人中龙凤,有妻妾算什么。要相信自己的魅力与手段,娶了那丑丫头又如何,京城一定会专宠自己。
“好,我让步!”叶倩娘不情愿地开口,于京城抬头望向她,一时无言。''我必须是正室,我这么多年帮你在官场得心应手,你这个名分一定要给我。”
于京城低头沉吟,叶倩娘话没有错,她又对自己情深义重,但璇玑对自己有几分情还没把握,二次求亲能否成功也还未知。她既情淡,想来也不会在乎。想到此,于京城心中不爽,猛抬头,语音却平缓淡然:“倩娘,我答应你,璇玑那么恬淡的性子,不会计
较名分的。”
于京城匆匆出门,虽他斩钉截铁地称要娶璇玑,可心中其实很不安,他还要去找二娘吴氏,为自己赢得美人归擂鼓打气。所以,他没注意到叶倩娘浮上唇角的不置可否的笑容。
于京城的生母5年前去世,半年后吴流苏进门。吴氏知书达理,与人为善,并且因自己没有生养,出于对于培理的关怀,对于京城的欣赏,立即将于京城视为己出。如此温婉贤淑的小妈,于京城也淡化了对父亲薄情的怨恨,接纳了吴氏。甚至他有时“不孝”地想:娘生前有些专横,二娘似乎更讨人喜欢。随即他猛敲自己脑袋:“呸!呸!娘费尽心血抚育自己,这样想她真是罪过。"
“京城,找我因为璇玑姑娘吧?”厅堂里吴氏从一幅苏绣中抬起头,狡黠地望着于京城。
“二娘,真瞒不了你。”于京城为吴氏斟上一杯茶,放在桌上。
“看你这段日子失魂落魄,在认识璇玑前可从没这样过。你爹老眼昏花几次三番也能发现蛛丝马迹,我整日飞针走线,一双眼睛还看不出端倪?”吴氏的自得带着玩笑性质。
于京城只微微一笑,“二娘明察秋毫。”
吴氏抿了口茶,正色望向于京城,“京城,你知道培理为何在你母亲去世半年后便娶我进门吗?"
''当时我怨过父亲,也很不解。”于京城垂头老实地回答。
“因为我与你父亲早已在二十多年前便相识,并产生情愫。"
''真的吗?”于京城惊异地望向吴氏,他可从未听爹说过。
“那年你爹上京赶考,当时考生太多,夜色降临还未找到客栈。在经我家布庄所在的巷道时,遇了劫匪,一番争夺,盘缠还是被抢。无奈他来布庄求救,当时我代替爹在那儿看管。你爹义愤填膺,虽满身血污,狼狈不堪,却甩出一块蒙面巾,恨恨道,“那贼人有刀,否则绝不会让他得逞。”他还说自己要赶考,不然一定上衙门述清贼人相貌。”吴氏双目悠悠望着远处,仿佛当年那个英武的书生正在眼前慷慨陈词。
于京城沉默着,不管爹一辈子做过多少亏心事,他都相信那是迫不得已。出人头地,光宗耀祖,这是于家的家训,但无奈官场险恶,爹骨子里的英气、正气也渐渐地没了影踪。
“我倾慕培理的相貌堂堂,豪迈气节,于是在他开口相借银两时,立刻解囊相助,而且送上家传青玉香炉。”"
''我爹明白你的心意了吧?”于京城显然被吸引了,追问道。
“是的,在他考中探花后,请京都最好的工匠打造了99支金簪送我,我知道他的意思——情比金坚、长长久久。”吴氏从头上取下一支小巧金簪,温柔地端详着。
“这支是其中之一?”“是。”于京城不由得伸手接过,岁月没有蚀去金饰的光华,想来主人多么地宝贝。
“可为什么你们后来才······”于京城还了簪子,不解地问。
吴氏微微叹了口气,盈盈双眸望向于京城,幽幽道:“京城,你这么大了,精明干练,也通情达理,我不妨告诉你实话。你的母亲出身大户,她认识培理在我之前,她个性强悍,眼里揉不进砂。你父亲念及若与你娘撕破脸皮,自己的经济命脉,后台背景也就完了,于是······”
吴氏截住话头,于京城忍不住接口:“于是你俩不得不忍痛别离,直到二十多年后,我娘去世,我爹才娶你进门。”
吴氏眼中闪着泪光,“我已从当年天真的吴小姐变成历经风霜的吴寡妇,培理也垂垂老矣,最好的年华都已逝去了。”吴氏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遗憾。她停顿一下,转而问道:“京城,我告诉你这些陈年往事,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?”
于京城脸上显出一丝苦笑,“二娘是要我放手去追求自己爱的,不要蹉跎了岁月,白头空悲切。只是······”于京城不禁沉重起来,“璇玑怨忿我爹当年的懦弱,恐怕她始终不会答应。”
吴氏摇摇头,并不赞同于京城的悲观,“璇玑应是早知你的身世,可她为何还要答应替于府义务修缮后花园······”
吴氏此言一出,于京城眼睛一亮,“对呀,我怎没想到这一点?但她为何拒绝求亲?”
吴氏脸微扬,双唇抿出一道浅浅弧线,显得成竹立胸,“我看璇玑这孩子心中已放下仇恨,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与仇人之子成亲这一事实。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,我相信你一定会心想事成。”
渐渐地,于京城唇角也好不容易浮上一丝笃定的笑容,“她心中已放下仇恨······”
“你恨我爹吗?”在雅间,璇玑被按进一张木椅,于京城两只手臂撑住椅把手,牢牢地限制了璇玑的身体自由,他的双眸也锁住了女子已浮上怒色的双眼。
璇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,头扭向一旁,“你想多了,我对你们于家并非仇恨。”
于京城心中重负一下卸下,他没有在乎璇玑的态度,“那你为何拒绝我的求亲?”
璇玑转过头,直直望进深潭似的黑眸,鼻腔里轻轻冷哼一声,因为……我不喜欢你。”
一句“不喜欢”,一向冷静的男子激动了,于京城不由得将双手从椅子上移到璇玑肩上,低吼道:“我不信!初次见面,你就答应为于府修缮花园,也随我的马车来到于府。只是……”于京城沉重地垂下头,似乎回想起什么让人痛心的事,“我无意中透露爹的姓名,你才转变了心意,托辞离去。”
看着眼前这张被情绪炙烧得发红的俊容,璇玑仿佛看到了第二个杨天。“你对我是有好感的,不然也不会不顾杨天的反对来于府。那天倩娘逼你走,我追你到了李郎糕点铺,我们遇到了王安……”此时,回忆似乎蘸上了蜜糖,于京城俊容上泛着陶醉的喜色。''……后来我给你买来了绿豆酥,你当时不是说,这绿豆酥很好吃吗?”于京城的眸子映出了旖旎的春光。“还想吃吗?我愿天天为你买。”
璇玑怔怔地听着,她想起自己初次踏上月桂楼,推开门那一瞬,室内俊朗的男子象太阳眩晕了她的眼。“你当时不是说这绿豆酥很好吃吗……我愿天天为你买。”这带着孩子气,更蕴痴心的话,如重锤敲碎了璇玑心的外壳,柔软的情丝在心田又悄悄滋生。是呀,那绿豆酥的香甜似乎犹留在齿间。后来发生什么了呢?对,是天哥,他端回了蝴蝶兰,他说了好多话,自己的心开始破碎……不久,自己与天哥回了云涯山、百花园、茶园、刘大娘、玄裳,还有那隐密的松林茶室,那茶好香呀,在那氤氲的松室里,自己的魂魄已游荡松林外,云之上……可是,为什么?为什么那滚烫的香茶却暖不了这段时间已寒冬冰封的心园,那里已经荒凉寂寥,没有了生机。
于京城虽说情绪激昂,可一双鹰眸却未漏过璇玑脸上半丝风云变幻,他心砰砰跳着,紧张地思索着词句,他多想这些话象火把,点燃璇玑的情感,就象那天在于府马车上,他从璇玑盈盈双目中看到的闪动的小簇火苗。
“璇玑,我相信你对我们于氏父子没有仇恨,为此很感激你,这也多亏白莲道长对你的教诲。白莲道长是得道高人,道家讲逍遥自在,璇玑,看得出你是一个善良女子,你心中若被仇恨煎熬,你的眸子就不会这么恬静、清澈。放下成见,接纳我吧。”
于京城诚挚的语音提到白莲道长,虽说他对白莲并不了解,更不知白莲本想撮合杨天与璇玑,可提到师父,仍如一声春雷炸响在璇玑心之旷野。师父一生的情伤、多年的教诲全涌上心头,师父活得那么痛苦、性子的倔犟害惨了她,自己要步她后尘?当年师父若听从心的唤呼,抛下嫉恨、委屈,去寻二师伯,一生的凄苦就可以避免。如今自己面临选择,月桂楼那难堪的一幕为何在心上留下这么重的伤?缕缕茶香、清清琴音已无法治愈;为何夜深时会忆起眼前这个男子不经意流露的深沉凝视?像一泓有着魔力的幽深古潭;为何自那天起迷恋上了绿豆酥?那沙沙甜香让人想起人际的和谐、静美。
“接纳你?"璇玑喃喃道,澄澈的眸子望向于京城,尽显茫然、懵懂。看着璇玑这副模样,希望象雨后春笋、“哧哧”出土,于京城情急之下,大胆地再次“越矩”,握住璇玑的素手,“嫁给我,你可以教我识茶、品茶,可以说一些象清芬茶香那样悦人神智的话,我爱听!”
璇玑眨眨眼,男子的恳切她完全领会,眸光更加柔和。“而且,我们于家会对你很好,会补偿你自小失去家人的痛苦。”
璇玑慢慢将目光从于京城脸上挪向远处,声音很轻,“补偿就不必,师父对我很好,这近20年成长的岁月,我没有大的遗憾。
“那你……”于京城急迫地叫道,却不敢说全一句话,他怕听到一个让自己的心坠入深渊的答案。
“我答应你。”璇玑轻柔语音一出,''哈!哈!”于京城忘形地朗笑几声,心之雀跃似乎胜过当年考场及第、往日官运亨通。他背负双手在屋内兴奋地踱起了步,那意气风发喷薄欲出。
璇玑唇角噙笑,瞧着眼前这个俊朗的身形,内心暖融,感受着弥漫室内的喜悦。突然她唇角不悦地下撇,似乎想到什么令人不爽的事,“于大人,那天月桂楼的事,你是否欠我一个解释呀?”
于京城左眼皮抽动一下,心漏跳半拍,“那天?什么事呀?”他似乎想抵赖。璇玑脸上笑意消失了,显出惯有的漠然,这象一层秋霜降在于京城心尖上,他暗中一激灵。可那件事……怎么有脸说呀!于京城嘻皮笑脸,搔搔头,一副无赖模样,“你不是拒绝我了吗?我心痛才去找倩娘寻安慰的,算起来应是你的错。”
于京城偷觑璇玑,佳人脸上一片讪笑,于京城一不做,二不休,厚颜到底,“你爱看我独自借酒浇愁,夜夜宿醉?太有虐人倾向了嘛。”一番强词夺理,璇玑冷哼一声,将头扭向一边,不再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