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月门车站乘车轶事
记忆中的秋月门车站并不美好，几栋破旧的青砖楼房，门口一溜儿卖货物便餐的小门面，不大的坝子上停满了破旧的乡镇客车，水泥地面上满是深深浅浅的车辙印，车站后边上几步台阶则是一个臭烘烘的公共厕所。作为涪陵当时重要的集散地之一，秋月门车站承载着太多涪陵人的回忆，如今却永远停驻在泛黄的时光里。
我是致韩人，1992年时在红光桥上面读师范，那时到学校是没有公交车的，只能坐那种2元一人的黄色面包车到秋月门车站，有时我也跟同学一起走路，农村孩子打小就知道节约。
秋月门车站是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地方，每天天还没亮，车站就已经热闹起来。挑担背篼的乡亲们，早早地就从四面八方赶来，扁担两头的箩筐里装满了自家种的新鲜蔬菜、水果，或是手工制作的竹编器具；进城进货的商贩们行色匆匆，脸上带着对生意的期待与焦虑；小贩们吆喝买卖的声音在车站上空回荡，此伏彼起，像一首独特的市井交响曲。
那时的秋月门车站，小偷特别多。大人们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叮嘱：“看好自己的钱物！”这句话成了大家相互提醒的口头禅。在车站里，人们总是紧绷着神经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包裹，一刻也不敢放松。要是谁打盹儿不小心丢了东西，整个车站都会跟着骚动起来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帮忙出主意，有好事的还会自发地帮忙寻找。虽然最后找回东西的希望渺茫，但那份陌生而又熟悉的热心与团结，至今仍让人倍感温暖。
乡镇客车齐齐排在车站坝子上，车身斑驳，有的还缺了车窗玻璃。那时候车少人多，想要有个座位，必须提前购票上车。车站内管理严格，一般是不允许超载的，可这丝毫阻挡不了人们出行的需求。售票员总是让多出来的乘客下车走上一段路，为防止大家发牢骚，售票员往往也会跟着下车的乘客一起走，边走边四下警惕地张望，待客车行至拐角处，售票员便会急切地催促：“快点快点，赶紧上车！”瞬间，原本还有些空隙的车厢就被塞得满满当当，汗臭味、脚臭味混合在一起，仿佛发酵了的臭豆腐。乘客们因拥挤而发出的抱怨声、辱骂声，一股脑儿地充斥着整个车厢。那些路上耽搁的人急冲冲赶来，却只能随着发动机“哐当哐当”的轰鸣声响，眼巴巴地看着客车慢悠悠地驶出车站，然后迈开双腿，气喘吁吁地跟着客车跑出老远。
乡镇客车的顶上基本上都有个简易的货架，常常堆满了各种货物，大到成箱城捆的啤酒、货物，小到老乡们捎带的鸡鸭笼子。还有些胆大不怕死的人，为了图个凉快，也担心自己的货物掉落，竟然会爬到车顶，跟货物呆在一起。车子行驶在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上，颠簸得厉害，看着车顶上的人晃晃悠悠的，真叫人心惊胆战。可他们却满不在乎，还时不时冲着车窗里的人咧嘴大笑，那股子洒脱劲儿，现在想来都让人佩服。
客车里是没有空调的，座位上边的出风口送出的风也是燥热的。仅司机驾驶位旁边有一台老旧的风扇，“吱呀吱呀”地晃动着。司机们大多脾气暴躁，在这样闷热又嘈杂的环境下光赤着上身，时不时就会爆出几句不耐烦的骂声。客车前端有一个大的方形平台，底下应该是发动机，每次坐上去，屁股都被烫得像铁板烧。可即便如此，能有个坐的地方，总比在车厢里挤得踮着脚尖强。大家也都默默忍受着，相互之间偶尔还会开几句玩笑，缓解一下闷热又紧张的气氛。
因为那时还没有长江大桥，车子是过不了河的，只能依靠车渡。每当到达黄旗或者南岸浦的渡口，超载的乘客照例是要下车的。大家骂骂咧咧地从车上下来，看着客车缓缓开上渡轮，然后自己则在岸边等待上船。渡轮在江面上缓缓行驶，江水拍打着船舷，发出“哗哗”的声响。过河后，大家又得跟着客车跑上一段路才能重新上车。这一来一回，折腾得人疲惫不堪，大家又开始骂起来，可也都习以为常，仿佛骂车骂司机已经成为了坐车的一部分。
那时的乡村公路不平整，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，还铺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儿。车子行驶在上面，就像喝醉酒一样，左摇右晃。有些人会晕车呕吐，司机也司空见惯了，二话不说就靠边停车。大家纷纷下车透气，伸展一下僵硬的身体。个别人则会趁机躲到田边地头，抽个烟撒个尿。田野里，微风吹过，带来阵阵泥土和青草的芳香，让人暂时忘却了路途的疲惫与不适。
如果运气不好，遇上爆胎或客车故障，等上三两小时事小，让你转车到其他本就满员超载的客车才是痛苦，那时我才真正明白了初中化学“饱和”的含义，那就是后门挤上一个乘客，前门必须掉下去一个乘客。因为转车或者等轮渡，耽搁几小时，回到镇上已月明星稀，下车时常油然而起劫后余生的幸福感。
如今，秋月门车站早已不见影迹，取而代之的是高楼林立的楼盘，我每次开车从那里经过，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少了那份拥挤中的躁杂，少了奔忙中的匆匆，少了那些充满烟火味儿的故事。每当夜深人静，我的思绪便不由自主地飘回到秋月门那个破旧的车站，仿佛又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，看见了熙攘劳碌的人群，那是岁月的馈赠，是永远也放不下的牵挂。
游客
